逃半

“拥抱旧爱与新欢接吻。”

【段龙】生之于境

《归途》段龙无料的读后感

 @Soldier and Hero 塞Soldier一脸一脸一脸

 

【童话的美丽只在于它是个童话。】

【这么说来,也有很多范例嘛。人的梦、传说……】

不知道哪一个电台的早间新闻谈起了这个,似乎有趣却又不过是零散的不成章的想法,带着京都风味的口音公事公办地咀嚼它们,又莫名一发不可收拾,没有停止的意思。他抽动了一下鼻尖,似乎闻到了虾饺的香味,思绪微微活络。电台因一声啪的动静而悄无声息。

他只来得及听见主持人最后一句感慨。

【知幻即离。】

龙崎郁夫此刻真正从睡意中清醒了。不大的居室里暖气很足,朝窗台上望,白色瓷盆里冒出一截翠绿。并不知道是什么植株,也没有问那几个派发它们的NGO工作人员。在这色彩简洁得单调冷漠的居室里,它无端地添了一抹生趣。手侧余温已极其微弱,他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卷发,将逐渐柔和的目光投向厨台旁的修长身影。人到中年是不得不遵循的规律,放在日本,三十岁虽说是中年,却也算很是年轻的。终归是人各有异,男人倚着厨台,端杯咖啡便自有其俊朗。

自己却睡相糟糕。龙崎动了动,腰间隐隐地疼。大约是昨晚做了些什么,能猜个七八分,却丝毫想不起。许是因为繁忙而又习以为常,便未曾在记忆里停驻过足印。视线徘徊得过于长久,沉思的段野龙哉终于有所察觉,随着放下瓷杯的轻响,他迈开了步子。其实不过几步,不大的居室里一张双人床——之前的单人床无法承载两个人——便占了许多位置。只消那三步。

段野俯下身,一手撑在床头,方才眼中不多的凌厉皆荡然无存。赤裸的精壮上半身透着浅淡的沐浴后气息。龙崎再度皱了皱鼻子,他闻到了一点酒味。不是特别浓郁。

阿龙。

我扶你起来。

借着力,反抱住了段野的腰腹。心脏的振动随血液流下,敲打着龙崎的面庞。于是像失而复得般的用力,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。段野刹那一怔后,沉默地搂住这从小到大几乎形影不离的人。

似乎没有任何问题。

似乎日复一日如此,究竟在惧怕什么。

 

他嗅觉好得令人惊奇,厨台上的外带食盒里整整齐齐地码着虾饺、小笼包与几块绿茶玄饼。公寓附近有家店面不大的中餐馆,早上总能靠着特有的香味吸引来许多顾客,往往是出炉不到半小时即销空的。想来倒是明白一点,深町先生辛苦了。龙崎腰间松垮垮地扎了浴巾,未干的水流沿肌肉线条收聚于腹部。他茫然而迅速地清洗了自己的身体,打开卫生间的门,探出头来:段野已穿上一件衬衫,收敛了背上张牙舞爪的刺青,一边证明着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真理,一边卷起袖子,认认真真地热着冷掉的食物。

安定的,不可思议的,家庭一景。

每一物,一事,真真切切地摸着碰着,不应当有假。自小敏感的人却非这般,嗅觉也好,视觉也罢,一丝疑惑犹如墨滴溅落白纸,虽不如水中扩散得快,却也是一丝一毫地吞食着白面。慢是慢,但效用不可忽视。你可知眼见未必为实?谁这样说过,又在何种前提下说出,较之疑问本身,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。

龙崎赤足走到段野身后,正巧停步在帘间未能掩住的一道光轨上,将胸前的衔尾蛇绕进了光明的辖区。玄饼。话语间他已双手抱上那熟悉的腰段,打湿的发跟着额头一齐紧贴着段野的背,别热它。冷着好吃。

这个姿势又于何时做过?分明有着印象的,待细细追寻,则顷时空白。

我知道。段野的动作不慢半分。郁夫,你弄湿了我的衣服。

……等会换了吧。他又抬了头,只不放手。

段野用食指与拇指拈起一个半温不烫的虾饺,反手塞给他。倒不含糊,张嘴便咬,湿软的唇印上手指,似乎想将之一并作食。还有,松手,去穿鞋。段野关了火,淡淡地要求道。不咸不淡的模式,犹若老夫老妻,只是两者皆是男人,除了生育,一切无碍。

有些东西总是不合时宜,比如电话铃声。

男人戴了眼镜,随意地亲吻龙崎,任低沉的声音在举止中模糊。郁夫,你的电话。

一把抓过来的旧款手机,让两人都见到了来电。

日比野美月。

 

人是奇怪的诸多情绪的智慧体,有时会紧张于突如其来的直觉,有时会在显而易见中丢失正确判断。美月的电话让龙崎一惊,段野却面无波澜,只是定定地注视他。

……或许该警惕起来吧。明明是毫无理由亦毫无必要。

其实不过是简单的同僚间的对话,染了些许家常色彩。

——龙崎请你尽早过来,一署突然通知二署去开早会。八点半准时。啊……段野那家伙不妨碍你吧?再有随便扣留刑警不准其上班的话,我要带上逮捕许可去他公司咯。自己身为电器财团的副社长就应该有点觉悟啊,真是的。

美月这么啰嗦着,声音被扩音用来填充房间。

啊,是。我会尽快的,麻烦你了,日比野。他有点慌张地应答着。

 

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对话的。

明明没有这样的。

他额上似乎沁出冷汗。

 

恋人之间,哪来的扣留。段野淡定地笑了笑,深町很快就到。

欸……是吧……龙崎没有把话说下去,他的嘴被小笼包堵实了。齿尖割裂轻薄的一层外表,香浓的汤汁随即溅了满口,热得恰到好处。味道相当好,这大概便是那家中餐馆可以招得众多顾客的原因了。

郁夫。

嗯、嗯?

段野凝视那半杯一点点冷却的咖啡,镜片上反过几道光影。良久,他低垂着眼,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烟盒的侧边,快去穿衣服。

寒气由几道窗隙溜了进来,安安静静,催人寒颤。火光随后雀跃了几秒,烟雾缓缓逸散,呛人之际混了少许烦躁。为什么,是否重要,他不在乎。

呐,阿龙。

龙崎打着领带叫他,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些东西。

你……真的爱我吗?

大大方方地问着,语气骤然冷淡。

 

同性恋人常常敏感。

您和副社长感情真好啊。深町一本正经地说着打趣话,在车道上小心翼翼地避过些障碍物。副社长回答一个【哦】也是常有的吧。

深町先生。

是。

你为什么不叫阿龙【少当家】。

我们既不是黑社会,又不是家族企业,这样的称呼会令人误解的。

龙崎张了张嘴,沉默下来。问题和自己都很奇怪。

违和的裂缝终究延伸了。

 

好像一块可控制却又无法控制的磁石,在飞速旋转。而每一个人都身处磁力之中,抛来抛去,晕头转向。最后迷失在荒凉内。

耳内陡然留下持续的、艰涩的杂音。

 

他喜欢美月,如果是异性取向,他应该会选择她;段野也应当是如此,应该有一个女人。龙崎试图让一团迷雾清晰,然而那个不具名的女人身影模糊不堪,恍惚间化为段野唇际的烟云袅袅。扭曲而细长,迅速坠落虚无。

条件成立之前,没有如果。

 

年轻的实习刑警抱着一摞资料,慌慌张张地朝每一个人打招呼。美月一副老样子,会给龙崎会议记录本与笔,做了引路人。他注视她娇小而坚强的背影,目光灼灼转而成了无奈。

真正的爱情只能给一人,对也好,错也好,无关性别,无关其他。

日比野检察官召开的刑事讨论会,属于警视厅的会议却特别点名一二署。美月冷漠地解释,提前公布的内部消息是,由女公安主持会议。她向会议室门口一署的蝶野点点头。

公安与警察,本非一类人。

为什么会有公安……他下意识地排斥,却硬生生地在走入会议室的瞬间咽下了话语。

 

日比野检察官,以及女公安,柏叶结子。

模糊的女性身影被颜料一点一滴地填补。

 

他们遗漏了什么?他又错判了什么?

龙崎紧紧地盯着柏叶结子。

她的笑容温和谦恭,却又透出足够的坚毅,似乎并不符合公安挑人的眼光,然而世上无死规,她的确是公安。一个公开、面目温柔的女公安。他想要从她外表上搜寻什么,一无所获,甚至连眼神交集都不曾有。日比野检察官呢?同样的平和,同样的一无所获。

追究太多,只会痛苦。

美月扭头看他,会议的中场休息已经在他胡思乱想的间隙里展开。龙崎?她低身唤道,他却在此刻一手抓住自己的头,用力得指尖泛青,面目随之扭曲狰狞。

糟透了的情景闪现。

昏厥之前,龙崎终于捕捉到一个可怜的特写。

 

白色餐桌上,一盘食去一半的蛋包饭。

 

段野心绪不宁地来回踱步,眉眼间染上慌乱。这是很少见的。床头柜上的闹钟响了一声,下午五点。龙崎已经昏睡了八个小时,检查没有任何问题。段野最终在床边停下来,轻轻握住他的手。

温暖,而能感觉到脉搏。

阿龙?龙崎似乎是惊醒,面色苍白地朝他笑了笑。

感觉怎么样?

我看到了结子老师。他却移开了话题。很想吃蛋包饭,你会做吗?

段野一怔。

一切都是假的吧。

郁夫。段野急切起来。

龙崎伸出手,像垂死的病人颤抖着抚上恋人的脸颊。死亡不需要被恐惧。

 

阿龙,【知幻即离】。

 

唯一不是假的,或许是爱情。

 

 

 

絮絮低语流转在带有消毒气味的走廊里,美月望了自己的表一眼:快要正午了,她注意到窃窃私语的年轻护士们偷瞄着自己,却在迎面之时闭口缄默。抑郁的安静引致烦躁,她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便当。一份仍旧温热的美味的蛋包饭静置其内。那是她原本为自己做的午餐。

三十多分钟以前,院方通知龙崎郁夫已从多日的昏迷中醒来。

刹那她百感交集,得到上司允许提前下班,甚至忘了带手机。

她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了。

段野龙哉已经葬入泥土,勉勉强强救得的龙崎坠入沉睡。而这被改变了。

 

主治医生错愕地看着快步走来的女警官,她手中拎着便当,极力掩饰自己的喜悦,却被唇角的松懈所揭穿。他应该说什么?数十年的职业习惯此时失去效力,他只能茫然地望着她擦肩而过,字词卡于喉间,艰涩得难受。

掠过去的风声低哑。

医生分明听闻东西落地的声音,他诸多的言语终于汇聚成一声长叹。转身入内,女警官正紧咬下唇,一把掀开不平整的白布。她昕瘦的身躯震了一下,慢慢地,蹲下来。

龙崎平静的遗容上残留了一丝笑意。

 

美月永远不会明白偏离正途后,段野对于他意味什么。

 

医生摘下眼镜,回头不忍多言。

病房的入门处,蛋包饭散了一地。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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